「你有沒有試過放棄一些你一直堅持的事?我試過,真的很痛。」
當時我不敢答她,雖然我以為自己明白她的感受。但我顯然錯了,除非我當時就知道親手摘下心臟,然後放在鐵板上滋滋生響是什麼滋味。要戒除毒癮已很困難,縱然你明知是錯的,仍是要一錯再錯。何況是一些你迷迷糊糊,不知是對是錯的事。
「沒有用的器官,就當其他器官的養分吧。」路西火看著我半熟的心臟,垂涎三尺。
我很想辯說,不,很有用的,心臟,是血液的幫浦。可是血液的用途……
「放棄心臟,並不能令你變得輕鬆,也不能換你自由。你不能只用腦袋思考,理性地分析誰有用誰無用,衡量少了什麼便能輕了幾公克。有些重量並不限於物質,單單只用理性絕不能闡釋全世界。你和路西火都太理性了。」潘多拉沒有敲門便進來了,一口氣連珠炮發。但我很難責怪她,因為我沒有敲門便也燒了她的家。
不過很好笑……我,路西火,理性。
「你們談談吧。」路西火離開前,不忘提醒我:「六成熟。」
「嗯。」我翻了翻背面。
潘多拉繼續說:「你們的憂慮不一定會成真的。」
「但我虛弱到,茶杯裡的風波也可以將我淹死。」
「人類才不會這麼容易便死!」她生氣得血色全無,像鐵板上的心臟。「你想想,你曾獨自在漆黑一片的高速公路上踏單車,險象環生,但你最終還是完整無缺!」
「但我也會害怕。有一些隆隆的車聲隨尾而至,陣陣不知是來自路面還是自身的顫抖,恐龍張嘴時的熱氣,一個不慎便將我撕碎。把我撕碎還好,然而在前方靜候死期但死期未到的分秒,最是難受。我想沒多少人會喜歡冒險,只不過,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避免而已;包括我。」
「說到底,你還是沒有信心。你又怎知道車一定會輾過你的身體?我知道你對人類沒有信心,甚至對自己也沒有信心。可是在社會中生存,沒有信心會過得異常艱辛。像你和路西火常說,中國製的會爆炸,於是你對所有中國製的產品失去信心。然而你不可能不使用中國製的產品。只要一個簡單的失誤,一顆鬆脫的螺絲,升降機便可隨你直墜到地獄;只要一遍隨意的恍惚,一下失控的油門,巴士便可送你直飛到天堂。這些失誤全都可能發生,渺茫但必然存在。可是你必須無條件地信任,儘管有時毫無理由。」
聽到她說「中國製的爆炸」,我心裡不禁發笑,但隨即想起,它已經放在眼前,而且七成熟了。
我說:「不管你信不信……」
「反正我就信了。」潘多拉堅定地說,「有些東西你要用畢生追求,死而後已,此生不渝。只要你自己相信就足夠了,不用理會其他人想法。你已經有足夠的勇氣,可是不應用在放棄之途。」
我好想揶揄她:「所以你就不顧旁人,打開了潘多拉之盒,釋放了災難。」但我沒有說出口。
但她似乎猜到了我想說什麼,說:「我在匣子裡留下了希望,你記得嗎?」
我笑道:「我記得,不過我以為,它已經發霉了。」
她笑得前仰後翻,像以前一樣,但我深知,她早就不是以前的潘多拉了。
「有一剎那我以為,你會選擇我當你的導師。」她止住了笑意,「我以為,我和你又可以並肩作戰。」
「又可以……並肩作戰……」我苦笑,「嗯,我也以為。」
「那,再見吧。很矛盾,如果你需要我,那就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;但我還是想你需要我。」
「其他時候我也很需要你的,例如周末可以幫我打掃一下風之路。雪櫃裡那盒意粉我到現在還未有清除,我敢說,它比你匣子裡的希望還要發霉,你可以幫我……」
她笑著離開,沒有回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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